F.L

写吧,写就对了。

【赵周】感官丧失-视觉

*给老关发一份盒饭/不太cp向的赵周

汪苗这一阵常见他师傅揉眼。在车上,在现场,在会议室,在办公室里。有回开车打拐时候搭手揉了把,牧马人边轮绞进人咖啡店门口一排新漆的栅栏,急打了方向盘把车身甩上正路,行出去百来米才敢惊魂甫定问一句这算不算逃逸。

周巡不答。

眼睛的事情医院望不出问题,老医生半带推测的说可能是过劳,建议周巡休假复查。那会儿正是眼睛疼得厉害的时候,周巡点点头,抬手就想揉,让医生半截拦住了,开了点止痛消炎的擦边方子。

那之后痛感慢慢消减,急跟了个绑架案,人质在一间旧厂房里被成功解救,家属握手道谢的时候,突然的两眼一抹黑,跟人质一起推进了急诊室。

彻底看不见就在那之后,警队大半是周巡亲信,又是半夜三更的,就没惊扰周老爷子,周巡醒的时候高亚楠在门口跟医生交涉,他听见声儿,搭手揉了揉眼,乌茫茫一片没散,左手针管往里送滴液的葡萄糖。不疼了,他也看不见了。

高亚楠进屋来问他,是不是喊老爷子来接。他脑袋偏离高亚楠声音的方向,问医生这什么毛病能不能好。医生一个“不好说”将将出口,高亚楠截断了,问他家里座机号。

周巡把脑袋后仰抵着墙,四个数一组报了赵馨诚号码。

赵馨诚到医院是下傍晚,汪苗搭手帮他师傅收拾妥当,身为副队长的高亚楠已经回了支队处理案件收尾问题。赵馨诚没多问,情况高副队已经跟他说了个八九不离,也许能好也许不能,医院方检查之后一致表明无致盲的决定因素,但是周巡的视神经确实受损,原因可能是外脑物理损伤,这些年磕磕碰碰的太多了,谁也不知道是哪一回淤积下来的。

赵馨诚家里有一套周巡的日用品,在车上周巡给家里去了电话,说辞用过百八十遍,任务,出差,旅游,家里也没追问。

一切收拾停当的时候周巡发现自己窝在赵馨诚家的沙发里听声儿,歌曲从正前方传来,眼皮上碾着微弱的一阵明一阵暗的光。看不见之后他长时间的合上眼睛,有时候睁开想要去看什么,却发现是乌黑一片,心里一次次的吃惊。

事发太突然,他还没想到应该怎么难受。

厨房的方向传来煤气灶拧开的声音,赵馨诚不常在家做饭煤气灶老化,拧了三四次才起出火。锅应该是从柜子里掏出来的,过了一遍自来水冲灰,盖子咣叽掉在地上,赵馨诚弯腰时候低声的叹气,周巡心里怀疑他这声叹是憋了一路的。

炒素菜有带水的叶子掉进油里的噪声,赵馨诚拗不过周巡不肯让喂,把碗筷放在他手里让他刨饭,他则青菜牛肉荤素均衡一筷子一筷子朝人碗里送。周巡刨饭时候鼻子在碗里埋的深,米饭黏在胡茬上让他舌头卷回去,吃晚饭一伸手就有纸递到手里,他揩完嘴才叹了叹。

“我搁这儿呆一阵,你不用管我,到点儿给叫一外卖就行。”

肯定是要这么说。赵馨诚心里没大觉得能就这么轻松下来了,周巡的眼睛要真是心理因素,他还得找机会跟他谈谈。

他跟周巡做了二十年兄弟,彼此隐约有一些道不明的感情,从来没点破过,也可以说是互相默认。在心理层面上,周巡他爸都不定有他亲近。也正是这一辙,他才觉得自己没法撂下对方不管。

饭后周巡就接到了一个电话,是顾局打过来的。留薪留职假足足给了他俩个月,赵馨诚听见周巡在客厅里一个劲的“谢谢领导哎”,把浴缸水放得热一些,过去拽了人去洗澡。周巡倒也不是忸怩的人,扒到还剩裤衩时候,赵馨诚把他一手扶到水池边上让他自个儿站稳,然后就阖门出去了。

周巡搁心里笑话他。

温水漫过双肩,他再沉下去一些漫过双鬓,头发之间渗进的温度激得他头皮发麻,再沉一些,闭着气让水在脸面前合拢,睫毛在动荡的水里像水草摇摆,他的眼睛又开始发痒,但是不敢睁。

那就当不成警察了呗,周巡心想。

他今年,四十了,好多在他这个年纪的,已经升到局长不再跑现场,或者有的请调后勤,坐办公室。还有好多熬不到他这个年纪的。

很多很多。

也不亏了,就到这儿吧。周巡心里其实有一些遗憾和放不下的,心里头长长短短地叹气。很快憋不住了,两手巴住浴缸把自己捞起来,水稀里哗啦泼出去一小半。

赵馨诚今天话太少了。周巡心里也体谅他是顾忌自己心情,反而想劝对方两句,很快又意识到不合适。只是没抢赵馨诚手里的吹风机,由人牵着自己那一头半长的头发,手脚笨拙地吹。他没上洗发露只是搁水里泡了一遭,头发结得像团稻草,赵馨诚一糙老爷们的指头捋不开,他让扯疼了就骂,这才听见对方来了劲似的回嘴。

吵闹完睡觉,赵馨诚把周巡领回他主卧,说是要起夜就把他搡起来。周巡没想揭穿他,两人并排躺着,快十分钟谁也没睡着,周巡没听见赵馨诚鼾声,问了句“灯关了没”,赵馨诚闷应了一声,周巡翻个身背对人睡。

又隔了几分钟,赵馨诚的胳膊才从被里环过来,周巡垮了垮腰窝进对方胸口,感觉到他脖子后面赵馨诚的呼吸,像是嗅他发尾的味道。

那一晚周巡破天荒的做了噩梦。

就在他们抢救人质的仓库里,他那一枪没能击穿劫匪持刀的右手,对方因惊吓而扭曲的脸在视觉里放大,军刀割开人质的颈部动脉,鲜血劈头盖脸向他涌来,淹没他的双脚,双手,腰际,脖颈,双鬓和头顶。他在一片浓血里枯张着嘴,被红了眼的人质家属无数双手撕扯着。

他惊醒的时候被赵馨诚紧紧箍进怀里,睁眼瞪着面前的黑暗半分钟,喘着气问赵馨诚,那姑娘救下来没。

赵馨诚愣了愣,低声告诉他,救下来了只是有点脱水,去医院没大会儿就醒了,他打穿手的那个歹徒也抓住了,明早押送市局。

周巡泄了气似的放松下来。

“前年,也是那个仓库是不是?”赵馨诚柔声问他。

“在那附近。”周巡揉了揉眉心,眼睛一直没有适应黑暗,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暂时性失明了。

两年前,同样的南山化工厂区,他枪法失准折进了自己恩师。

关宏峰那时候已经是市局通缉要犯,伪造证物,知法犯法,更有可能牵连一桩灭门案五条人命和市局卧底吴征背后的深水,更有叶方舟,林佳茵等一众涉案人等的性命都挂在名下,假使周巡把人安全带回来了,等待他的不光是牢狱之灾还有从警十余载功勋荣誉的一并蒙尘。

周巡心里明白,也许这样仓促的结束于老关而言,未必不是更好的落幕。

只是不该是他的枪,那一枚子弹不该是由他射进了关宏峰的胸膛。他没想杀他。

“我看过结案报告,那时候厂区里漆黑一片,整个特勤部队分组搜寻,你在遭遇枪击之后即刻寻找掩体反击,并没有更好的选择。弹道结果出来,击中你的确实是关宏峰手里那把枪,没有第二人指纹,现场也没有明确的第三人痕迹。”

“老关要杀我,完全可以照脑门打,他身手不行但枪法是一把好手,现场一共四发弹孔,包括我大腿上那个弹道轨迹一并是向下的,他当时没想杀我,只是在吸引警力。”

“你觉得他在吸引警力。”赵馨诚心里压着一股火。

周巡感觉无比乏力:“那怎么着,你杀人往地上开三枪?他没想杀我我也没想……”

“你不知道那是他,当时那种情况黑灯瞎火的,充其量算个误伤,不是你的错。”

“就他妈是我的错。”周巡硬生生把这句话刹住了,心上像是叫人拧了一把,就像当年关宏峰误杀伍玲玲的事实被上级人为抹杀一样,不仅仅是出于行动保密,更是因为关宏峰一度成为公安系统的标杆人物,这群人把他拱上去,不容许这个假象的任何瑕疵,无论于关宏峰其本人的破碎。

偶尔有这样的处理方式,身世凄惨的凶手自裁,出于人道主义在家属那边留个白底,案卷让束之高阁一般再难有人查阅。失手误杀徒弟的事情跟那起基本了结的军火案一并雪藏,周巡现在面临了同样的处境,像是知晓他执拗脾气,开口的,是提拔他升支队长的顾局。

周巡知道对面是关宏峰。

当时只有一瞬,外面的光透进来,也许是手电也许是窗上报纸让风扬起一角,晃过关宏峰的脸。周巡回忆不起来当时他是什么表情。

第一枪打进他大腿,堪堪抵着腿骨,他强忍疼痛翻到一排铁皮桶后面。第二枪擦过他的鬓角打在地上,他立时吼了一句。

第三枪,第四枪。

反击一半是出于威慑需要,一半是出于愤怒。就那一击急起身的甩枪,正中关宏峰的胸膛。

周巡眼底乌黑一片,像是重回那天密不透风的厂房。

“睡吧。”他说。

周巡持续眼盲了一周后,再次去了医院,一通检查做完之后医生建议要不留院观察,他给推拒了。赵馨诚说他是不是压根没想好起来,周巡反回他是不是嫌他蹭吃蹭住,赵馨诚搔搔后脑勺说,得,还是甭好了我照顾你一辈子。把一同来看情况的汪苗听了个大惊失色的干瞪眼。

“报应吧,”周巡后来跟赵馨诚说:“我是因为他才能当了这么多年警察,结果人折在我枪底下。该我睡不着,该我眼瞎。要真像你说的老关没那么小心眼,那就是他佑我,知道我再在警察队伍里这么干下去,保不齐连个结婚生子的机会都没了。早退省事儿。”

赵馨诚心说你这退了也没了啊,昨儿不是答应跟我了吗。但他没说出来,他知道周巡这是宽慰自个儿。

周巡太想当警察了,不是坐办公室混个工资的那种,他这小半辈子都在为保卫这个城市一桩一件地办案子,抓凶手。

现在却到了不得不与他热爱事业道别的时候。

两月一满,周巡主动提交了离职申请,赵馨诚送他回队里一起收东西,周巡把一排奖状都从镜框里拆出来,让赵馨诚给他念各自是哪一张,说是只带重要的留纪念,最后全部收进了箱底。赵馨诚又帮他整理柜子上的书和桌子上的物件,周巡逐个摸过之后码进箱子里。

最后他抱着一个箱子出门,赵馨诚向门口的汪苗比了个“嘘”的手势。

长丰支队一众人从周巡办公室一直堵到楼道口,全体沉默着,向两边悄无声息地默契让出一条道,周巡怀里抱着的是他任职二十年的荣誉,像是退役的老兵一样,离开他热爱的事业和地方。

老周可架不住这阵势。

赵馨诚挟着他向楼梯口走,视线从红着眼眶的长丰全体警员身上一一路过,一声不吭地替他们全员保守着秘密,只是向前走。

他也架不住这个。

那段路他们走了仿佛有一个世纪,直到周巡弯腰把箱子推进后座,扶着车门拇指摩挲着把手,眼眶迅速的红了起来。赵馨诚就知道,还是没瞒住了。

“那案子我到现在没做清楚。

就跟伍玲玲那个案子一样,如果不是老关这档子事情牵扯出他当年失踪的配枪,我永远不知道师妹是让老关误杀的,更不知道当时霞姐那批军火贩背后还有警局高层这么深的背景。

吴征的案子没清楚,是不是真的是老关做的我也不清楚,叶方舟的死我不清楚,老关让人逼迫算计我不清楚,我他妈花一半年死咬着关宏宇不惜跟曾经提拔我的师傅反目成仇,到头来发现全他妈是套。

二十年前我屁事儿不懂因为打个强奸犯要停职就觉得世界绝望了,老关把我捞了回来,告诉我怎么在适应体制的前提下,去做一个好警察,去坚持自己的正义。十五年,我跟他十五年,他教我怎么查案,看现场,循着最不起眼的线索千里追击,教我抓人,布控,围堵,怎么审讯,盯梢,套话,怎么应付上级领导,处理官场上种种的不公跟虚以委蛇。

零四年我让人套麻袋沉海,他从全城的交通监控里筛到了那伙人的车,救了我一条命。一一年我孤身冲上去夺匪徒的枪,他在对面楼一击击毙对方的时候,那枪就摁在我太阳穴上……十五年啊,我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,有命坐在这个位置上,都是他给的,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他说他是个黑警,然后他妈的想杀我被我击毙了是他妈的活该?我没想杀他,我他妈那一枪不是要打在他身上……”

周巡的眼睛几十年来第一回涌出泪水,刺痛感蔓延到眼球上,迷蒙间像是重新回到二十年前的境地。赵馨诚将他拥进怀里,只是抱着。

紧紧抱着。

—END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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